凡人笔谈Ⅰ：曾经少年（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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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。大家都睡得日上三竿，风尘仆仆的夜莺敲开了青道士的窗户。
“黑猴子说派人来接鹰和犬两位将军。我先行一步来告诉你这个消息，使者稍后便到。”
“有劳了。”青道士摊开手，手上有一颗可以增进功力的丹药，夜莺开心地啄起丹药离去。
“不好了！不好了！”乐风几乎是破门而入，“师伯。小鸟和小狗都死了。”
什么！青道士惊得拍案而起。这两个人如果死了，拿什么还给人家。
他急忙前往现场查看。在驴棚里，一只驴子口吐白沫，一只狗和一只猫头鹰口吐白沫之余，粪便失禁，鼻子流血。
胖老儿正在给驴子掐人中，狐狸精和林云也扶着楼梯下了楼，他们食物中毒的症状经过一夜的休息方有所缓解。
青道士检查了猫头鹰和狗的尸体，怒得几乎站不稳，“他们是食物中毒，腹泻至脱水而死的。”
众人为此震惊不已，这死得多冤啊。
驴子好不容易醒了过来，青道士质问他：“你究竟给他们两个人吃什么了？”
驴子吞吞吐吐。
原来昨夜他又睡不着，这只猫头鹰和猎狗吵着说肚子饿，他就拿出酒，然后烹调了一盘豆子炒蘑菇当下酒菜。三个人就着小菜觥筹交错地痛饮了一番。
林云检查剩下来的小菜，“豆是巴豆，蘑菇有毒。”
青道士双拳紧握，“你发花痴发到神经错乱了吗，蘑菇哪里来的。”
驴子指了指墙角，“那里摘的。我以为家里长的蘑菇没有毒。”
“酒有毒，菜也有毒，怎么没把你吃死。”
“我不爱吃蘑菇，就没吃。”
青道士把驴子拖出门外，狠狠甩到地上，“你滚吧。我没有你这样的坐骑。”
“靠。我也食物中毒差点死掉好不好，你不关心我，还打我。我给你当牛做马这么多年都白做了吗？”
“滚！”青道士一脚踹到驴子屁股上，把它直接踹飞了。
“你不要后悔，从此我们恩断义绝。”驴子转眼消失于远方。
乐风拉着青道士的袖子，“师伯，你真的要赶走驴子吗？我舍不得他。”
“他不走，难道拿命赔给人家吗？”青道士低语一句，然后对乐风说道：“不仅他要走，你们也要走。林云，带着他收拾一下东西吧。”
青道士又对胖老儿和狐狸精说道：“二位也速速离开此处吧，你们的事我办砸了。”
胖老儿担忧说道：“此事因我而起，我绝不能弃你而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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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风闹着不肯走，青道士非常决绝，林云不敢违抗，只能慢吞吞地收拾行李拖延时间，希望师父回心转意。
但是青道士交给他一个石雕的小棺材，“这是救回你师叔的关键，你务必到黑风洞躲上几日，然后设法将此物交给山神。”
林云还想说什么，青道士拍拍他的肩膀，“你已经长大了。要懂得什么事情更重要，不要辜负我所托。”
林云终于没有勇气反对青道士的决定。
狐狸精坐在驴棚里，他一时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。胖老儿鬼魅一样出现在他身后，把他吓了一跳。
“你还不走？”胖老儿问他。
“往哪里去。连青莽道人都怕了他们，我还能躲到哪里去。”
“其实直到现在，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当逃兵。你怕死吗？”
狐狸精抚摸胸前的玉佩，坚定地说道：“我怎么会怕死。鏖战十万天兵时，我作为马前卒一直冲锋最前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要逃？”
“因为单纯的战斗并不能让我摆脱蝼蚁的命运，每场战役都会有成千上万的蝼蚁同时死去。
“我想成为掌握蝼蚁的人，即便死也要以英雄的名义轰轰烈烈地迎接死亡。”
“孩子，居于上位或者下位不是评判英雄与否的标准，蝼蚁也可以是英雄。而掌握蝼蚁的人未必就是英雄。”
“你？说这话的时候不害臊？蝼蚁一样的人也想对什么是英雄评头论足。”
“其实我年轻的时候，身手也很好的。”
胖老人笑得很坦然，一边比划起拳脚来，刻意地模仿别人冲锋陷阵的模样，但是他的身体协调性实在太差了，一个金鸡独立没做完就摔倒在地。
“你不要在意，我早就习惯自己的父亲是一个饭桶。别人都以父亲为荣，等有朝一日我名扬四海了，别人会羡慕你是英雄他爹。”
胖老儿躺在地上，“其实，我不想当英雄他爹，我和你娘的心愿是希望你能够真正了解人间烟火悲欢喜乐的可贵，然后满足又快乐地生活。
“所以我一直带着你生活在人堆里，而不愿意让你和神仙妖怪打交道。”
“不要拿我娘说事。作为一个没用的妖怪你没脸和同类相处，就逃到更加弱小的凡人那里。可是在人堆里你也混不好，整天求爷爷告奶奶。”
胖老人坐起来看着狐狸精，“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到底随谁。你娘是一个淡薄名利的人。”
“没有成功过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淡薄名利。”
“花果山的心灵鸡汤果然有毒。”
屋外突然传来一阵仙乐，有七彩的祥云落到地上。
胖老儿透过门缝看见一个红衣仙女站在祥云之上，眉眼英气，口鼻锐利，仿佛浑身所有的线条比男性还要刚强，却又有说不出的美。
青道士问：“何人到访？”
仙女好不礼貌，也不答话，只说道：“废话少说，如约把鹰犬二将还来。”
青道士为难地说道：“他们两人可能和原来不太一样了。”
“败军之将，我猜他们也会受到一些折辱。带出来吧，我们不计较。”
青道士只好拍拍手，林云和乐风分别抬出了硬挺的猫头鹰和猎狗，他们被制成了标本。
仙女目瞪口呆，气得结结巴巴，“好你个青道人，实在欺人太甚。”
祥云散开，红衣紧裹化作火焰一般的战袍，仙女伸出舌头，舌上有一把小巧的扇子，一经取下陡然变大。
“这是意外。你听我说，他们是在酒足饱饭中死去的，算是喜丧了。”
“青妖狡辩，试试我这一记芭蕉扇如何？”
青道士心中暗道不好，看到这把扇子就知道来人是火焰山的铁扇仙。
传闻此女法力高强，手握至宝芭蕉扇，轻轻一扇就能吹得人形销骨立，魂魄散尽。
风如惊涛骇浪滚滚而来。青匕剑祭出，入地三分，青道士一手握住剑柄，一手拉住林云和乐风。
铁扇仙一扇风来，果然足以使月换星移。小木楼顷刻化作条条缕缕的木屑翻滚至十万八千里之外。
狐狸精拽着他的老父亲，好不容易一把抓住乐风的小腿。一众人在风中被吹成立一条平行的直线。
“有本事不要用扇子。”青道士想要激将之法，但是声音转瞬被吹散。漫天席地都是咆哮的风声，其余声响都无法听到。
铁扇仙又一记风来，青匕剑开始摇晃。
“若你能受我三记芭蕉扇，放过你们又如何？”
众人叫苦，再受一记芭蕉扇，恐怕都要魂魄离体了。正在紧要关头，铁扇仙不知为何突然腰身一扭，手中的芭蕉扇转而拍向身后。
间不容发的一刻，青道士将手中拉拽的所有人甩向铁扇仙。
人人出脚，合力一击。铁扇仙向右挪步一避，青道士从众人身后闪出，一掌正中胸口。
铁扇仙闷哼一声，口中流血，“都说青道士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，原来也爱群殴和出阴招。一会我们搬齐了人马再会。”
她将芭蕉扇当作大刀般一劈，逼退众人，挟着鹰犬两只标本全身而退。
乐风一把挂在驴脖子上，“驴子，你怎么回来救我们了。多亏了你。”
驴子鼻子喷着白气，趾高气扬，“我可不是为了救你们。只是方才感到有怪风吹向此处，我以为是那个美人回来了，想偷偷来看她一眼。
“一看到此女搔首弄姿就忍不住想踹她一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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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看到小木楼被夷为平地，片瓦不存的时候。驴子伏地大哭，“我的私房钱啊，杀千刀的，让我拿什么钱讨老婆。”
狐狸精问胖老儿：“这就是你说的烟火气息吧。真恶心。”
胖老儿却笑了，“这是一种幸福。”
林云对青道士说：“师父，要不我们跑路吧。反正家都没有了。”
乐风也举手赞成，“我们回汉土去，把柳树带上。我和我师父还有一个道观。”
“我们和花果山如今剑拔弩张了，不管逃到哪里，黑猴子都一定会来寻仇。我不如静候于他，了此恩怨更好。”
胖老儿说：“我有一个不情之请，我想让儿子继续逃命去。”
青道士说：“你也应该逃命去。”
“不，我活够了。我儿子希望我是一个英雄，所以我临死前想再英雄一回。”
狐狸精突然按住他的肩膀，一用力压得他跪倒在地，“就你这样，算了吧。我留下来，你回去当你的石匠去。”
青道士沉思片刻，说道：“既然大家如此想同归于尽，那就驴子带着林云、乐风和狐狸精去请黑熊精来为我掠阵。我们好好斗一斗花果山众妖。”
驴子涕泪满脸地抬头，“我还没原谅你呢，你以为那一脚可以白踹我吗？”
青道士走过去，为他抹掉眼泪，然后郑重其事地又踹了他一脚，“快点动身，这是救命的事。”
林云摇头，“师父，搬救兵不需要这么多人。我留下来。”
“今时不同往日，怕路上有危险，你们相互照顾。此去不容有失。”
胖老儿执意要留下来，于是其余一行人开始向黑风洞进发，干燥的风让万物变得虚弱，甚至那天边的太阳都仿佛在虚弱地在泛着蓝光。
青道士坐在废墟之上，青匕剑竖在他跟前，他拿手指弹着剑，剑身发出清水淌过石头般的悦耳声音。
这是属于两个老人的黄昏。
他们都静静地不说话，仿佛在聆听岁月的花朵凋零。直到夜幕来临，地平线有一股妖气缓缓涌起。
“你真的不走？”
“我比你还老，早就活够了。这个时代的大妖怪，我也想见识一下，虽然心有余而力不足。”
一个九尺多高，浑身肌肉都锻炼成蛇一般灵巧的条状的男子从远处缓缓靠近。
因为长得黑，在昏暗的天色中并不能远眺到他的容貌。等到近了，才发现他是少有的阳刚过剩却依然好看的男子。
来人正是花果山驱神大圣，人称黑猴子。
青道士还是弹着青匕剑，落日的余晖在剑锋上闪烁，最后的光明就好像一首告别的曲子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黑猴子向青道士施礼。
“要怎么打？单挑还是群殴。”青道士抬头直视他。
黑猴子负手朗朗说道：“青道人素有侠名，虽偶喜干涉我花果山之事，但我等终不会与道人计较。
“只如今道人收留我花果山逃兵不说，还杀我手下两员大将，可就得给我们一个交代了。”
“单挑还是群殴？”青道士一脸不屑。
“我想请你嫁给我。”黑猴子忽然把脸向青道士凑近。
什么？胖老儿大跌眼镜，从废墟上摔倒，“来了这么多妖怪，废了这么大工夫，就是为了求婚？”
青道士一把扯掉假胡子，忿然作色，“说什么话！老娘得道的时候，你还在拉尿和泥呢。”
“年龄不是问题，身高不是距离。”黑猴子拿手比划两人的身高，继续说道：“你脾气大，我骨头硬，也算般配。”
“滚!”
“或者你入我花果山一同聚义。这两桩事，你但凡答应一桩。我们前事不计，狐狸精我也不追究了。”
“滚。”青匕剑龙鸣声震天。
“如果你不愿意。那我就只能请你到花果山走一趟，再从长计议了。”
远处铁扇仙和金翅大鹏鸟的妖气外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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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言不合就开打是青道士的习惯，黑猴子以铁拳扬威三界，赤手空拳来擒拿青道士。
青道士也赤手空拳迎击，二人四手対击，两两十指紧扣直接开始角力，企图纯粹以蛮力压倒对方。
远处的铁扇仙笑着对金翅大鹏鸟说道：“这两个天生怪力的大妖怪，如果掰上一百天不分胜负。我们就干等着？是不是叫几个小妖来做饭？”
大鹏鸟面无表情，“青道士此前和我合力斗败天蓬时已然重伤，后又卷入多次莫名其妙的纷争，消耗极大，她坚持不过一炷香的。”
黑猴子感觉到青道士明显后继乏力，不禁笑道：“众妖皆知姐姐的霸道怪力能挟泰山以超北海，但是今日如此孱弱，难道是要故意输给我好下嫁鄙人。”
轰隆一声，黑猴子将青道士按到在地，地面如蛛网般裂开。青匕剑一晃，有龙行之威，直刺黑猴子眉间。
黑猴子松开手，一拳击打在剑尖上，青匕剑被击飞，但青道士趁机摆脱束缚，伸手握剑，又与黑猴子的一双铁拳杀得天昏地暗。
另一边，前往黑风山的道路千沟万壑，壁立千仞，换了普通骡马根本无法安然通行。驴子走在山间险径上，达达的蹄子起落得飞快。
狐狸精问：“那黑熊精是个什么妖怪？”
乐风说：“一个了不得的妖怪，他的法力就比我师伯差那么一点点。但是他很奇怪，喜欢念佛讲道。”
驴子偷偷地笑，“那还是不因为青道士不喜欢他，他才要闹着出家的。”
林云喊了一声停，驴子面前出现了两条路。
“我们兵分两路。你们一路去找狗熊叔，我顺着这条路去找山神，我听师父说过，他近来应该是在这个方向的大山里做一项秘密的事情。”
狐狸精问：“那山神又是什么人？”
驴子说：“是一个呆头呆脑的神仙，但是他的法力比黑熊精还要强那么一点点。”
林云知道黑熊精也恐怕不在府邸，青道士是以搬救兵为名支开他们，他要想办法为师父做点事情。
所以不等驴子和乐风他们答应，他就径行走向另一条路。
狐狸精问：“离黑风洞还有多久的路程？”
驴子说：“走过这段最险的路，再有三个时辰就可以到了。”
狐狸精看看脚下，频临绝壁，林木节节丛生，失足踩错就万劫不复了。他不禁一笑，“悬崖下怎么有金光闪烁，难不成有金脉流淌。”
有钱？驴子不禁伸头去看，乐风趴在它背上也好奇地向前挪动。
狐狸精抬起一脚，又犹豫了，乐风回头看见他的动作，惊道：“狐狸精哥哥，你要做什么？”
哼。狐狸精收脚，掏出幌金绳将一驴一人紧紧捆住。
驴子紧张道：“你是坏狐狸？”
狐狸精靠在山壁上，“我最讨厌别人说我是狐狸精，所以我一直对外宣称我是狼妖。”
乐风恍然大悟道：“所以你是什么鹰犬狼之中的狼将军？”
驴子奉承道：“那你可是三个人之中最英俊的喔。”
“不要拿我和那两个白痴相比。他们居然双双被俘虏，如果不杀掉他们，黑大王如何师出有名地讨伐青道士。”
驴子激动地说道：“所以他们不是吃了我的菜被毒死的。我是代你受过，白挨了两脚。”
“食物中毒怎么可能毒死他们。我作为花果山最擅长用毒的妖怪，要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。”
乐风惊道：“所以你不是逃兵。你到底有什么目的？”
“蠢孩子，我没空和你们说了。”狐狸精起身离开。
“你要去哪里？”
“我去把另外一个人绑了，免得你们搬救兵。这是我偷拿的青道士改良过的幌金绳。你们不要妄想逃跑，好好待着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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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空乌云密布，四海翻起波涛，海天相连仿佛有无数的龙在飞行，龙形的雷不断爬过天空。
青道士斗不过黑猴子。
她化出了原形，一条苍青色的巨蟒，妖界最强悍的蛇属。
当可以化身为蛟时，她没有化身为蛟，可以跃龙门时，她没有跃龙门，她坚持当一条比龙还要强悍的蛇怪。
所以当她现出原型时，天下的龙都会因为她的傲慢而愤怒，以龙雷讨伐她。
自得道以来一千年间，这是她第二次化身为巨蟒。
大鹏鸟张开双翅为黑猴子掠阵，二人与巨蟒缠斗。她不屑道：“大鹏鸟，你我斗天蓬时，你说要回西牛贺洲，如今却和黑猴子蛇鼠一窝。”
“黑猴子答应我，助他拿下你，我可以彻底脱离花果山。”
巨蟒怒张血盆大口，发出青色的雷光射穿天空。金翅大鹏鸟挥动双翼，飞羽如刀，但转眼就被雷光淹没。
狐狸精回到此地，他看到铁扇仙蹲着看二圣斗蛇的好戏，脚下踩着胖老儿。
“放开他。”
铁扇仙轻蔑地看了他一眼，“你才回来。找不到青妖的七寸所在，还是难以生擒她。”
“放开他！”
“切。一个没用骨头的胖子，让给你坐就是。”铁扇仙脚下一滑，胖老儿滚到了狐狸精脚下。
“你怎么还回来了，其他人安全吗？”胖老儿担心道。
“他们关我什么事。我是回来当英雄，跻身七圣之尊的。”
狐狸精腾空而起，落在苍青色巨蟒身上。巨蟒回头，“为何在此？乐风他们呢？”
“我把他们捆得严严实实地丢在山谷里。”
“什么？”巨蟒才惊觉发生变故，恼怒地朝着狐狸精咬一口，狐狸精胸前的玉佩黄光一闪，让蛇口稍微迟疑。
狐狸精间不容发地避过后，滑到巨蟒之尾向上一丈之处，“就是这里了，黑大王。”
狐狸精即刻跳离巨蟒，黑猴子迅速补位，用尽全力的一拳打到狐狸精方才落足之处。
巨蟒该处的鳞片粉碎，其他鳞片本能地张开，身躯盘成一团，青色的雷光反复炸裂三次。
等到雷光停歇，青道士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。她被击中七寸，再无还手之力。
狐狸精笑道：“我赢了。你虽然法力高强，可以转移七寸。
“但是我利臭老头做饭的机会，在你的饮食中下了轻微的毒药，药随七寸而走，你毫不察觉，我却能感应到药的走向。”
胖老儿抓住狐狸精，给了他一拳，“为什么要恩将仇报！”
狐狸精一把揪住胖老儿的领口，“花果山的通风大圣被除名，要递补一人为圣，我和鹰犬都有意更进一步。
“黑大王许诺我们谁能设法将青道士擒住就可以获得他的推荐。
“我想起你曾说过和这青道士多年相识，便与黑大王商议好，设计了逃兵一事来接近他。”
铁扇仙摇着扇子，“青道士名声在外，和花果山的蛟魔王又是好友，我们不能直接发难。
“借着逃兵一事又安排鹰犬二将送上门来，让青道士理亏在先才好发难。”
狐狸精接着说：“他们两个傻瓜被蒙在鼓里，还以为凭借武力可以达到目的。
“我借机毒死他们，青道士难辞其咎，即便她和蛟魔王关系再好，蛟魔王也不能反对黑大王擒拿她。”
铁扇仙把扇子缓缓对着狐狸精，故作羞涩地笑道：“这个计划唯一的缺陷就是，如果事成了，要让这个逃兵当上花果山的大圣。
“可是如此一来，其他妖众就要起疑了，一个逃兵凭什么鲤跃龙门呢？他们可能会猜测整个事情是一个阴谋。”
狐狸精皱眉，“你什么意思。”
“如果要让这个计划完美，最好是让逃兵死去，那么就不会有人发现青道士是被陷害的。”
狐狸精看向黑猴子，“大王，我们说好的不是这样的。”
黑猴子沉默一会，说道：“虽然是第一次听到铁扇这个提议，但是我也深以为然。”
该死，被黄雀在后了。
狐狸精抱起胖老儿，仓皇而逃。铁扇仙轻轻摇动扇子，风像无数鞭子一样纷至沓来，数次把狐狸精打翻在地，但是他都顽强地继续往前逃走。
“放下我，你才能跑得快一点。”
“你再没用也是我爹，我还能让你去死？”
“孩子。你还是不懂。你让我陷朋友于不义，比杀了我还残酷。”
胖老儿伸手握住狐狸精胸前的玉佩，一用力，玉佩碎了，胖老儿吸进一口白色的气。
“你疯了吗？这是我娘。”
胖老儿一拳把他打翻在地，“你还是不懂，不懂什么才是英雄。”
狐狸精错愕，“你的拳头怎么这么有力。”
“我是一个没有骨头的人，而你娘是千年妖精，我们按理是不会有孩子的。
“为了让你的生命能够延续，她把全部的精气都用来滋养你，最后虚脱至死。
“而为了让你平安长大，我把最后一口仙气化作这个玉佩保护你。现在我要取回这口气了。”
“你到底在说什么？”
“我说保护你，不如教你做人。况且子债父偿。天经地义。
“你如果还是我的儿子，就把青道士救走。”胖老儿突然坠地低飞返回战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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铁扇仙看到这对胖老儿去而复返，百思不得其解。
一扇动，山摇地晃，但是那个胖老儿避过凛冽的风势，鬼魅一般和铁扇仙四目相对，胖脸阴沉得像黑夜里的大山。
“看不出你这个胖子还挺灵巧。”
“能动手就别废话。”
快如闪电，几乎是不逊色于芭蕉扇的狂风扑面。砰一声，胖老儿五指抓住铁扇仙姣好的面庞，直接将她抛到地上，入土一丈深。
铁扇仙嵌入地里，眨着眼睛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“来吧。让我看看这个时代的英雄们有什么通天的本领，居然闹得天宫不得安宁。”胖老儿冲着黑猴子竖起了两个中指。
黑猴子怒发冲冠，全身毛发都竖起来，但是金翅大鹏鸟按住黑猴子的肩膀，“不要大意。他身上有一口古怪的仙气，我想起了一个曾经在天宫口耳相传中的胖子。”
“你没听这个老胖子说的话吗，能动手就别说话。”黑猴子两只的铁臂高举，双拳变化增大，犹如翻江倒海的金箍棒猛地砸下来，就算是一座高山也会被抹平。
但是胖老儿居然侧身单手牢牢抓住其中一条手臂。
尽管这条手臂如钢似铁，但是胖老儿的五指一紧，入肉三寸，直接掐住黑猴子的手骨，一拖一拽，黑猴子就到了眼前。
另一只手五指合拢，一拳把黑猴子打到在地。轰隆一声，仿佛地牛换肩，大地崩裂。
狐狸精尾随而至，扶起了青道士，“告诉我，他是什么人？”
“他是你爹。我的乐风、林云和驴呢？”
“抱歉，他们被绑起来丢掉了。”
青道士一拳打在狐狸精脸上，狐狸精头一歪，嘴角流血，“我们快走吧，你都没力气打人了。”
黑猴子起身扑杀，二人赤手角力，胖老儿冷笑，“你以为自己力气很大？”
又一甩，入地三丈，换做普通妖怪恐怕已经被砸入黄泉道了。
“我来会会你。”大鹏鸟腾空百丈，俯冲如箭。胖老儿空手入白刃般，双掌狠狠合拢夹住他的脑袋，夹得大鹏鸟口吐白沫，然后也甩了出去。
“这个时代的大妖怪，也太弱了吧。太弱了吧！”
胖老儿豪气冲天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狐狸精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回光返照的凄凉。
“臭小子。你给我记住了，为了捍卫理想、捍卫道义、捍卫疆土，不顾一切、坦然赴死的人可以称为英雄，而只以居高临下、翻云覆雨为目的人永远都不配为英雄，哪怕他力拔山河、勇冠三军。
“所以在梦想成为英雄之前，先想清楚你要拼死捍卫的究竟是什么东西。”
大鹏鸟从尘土中飞起来，黑猴子和铁扇仙也从地底深处爬了起来，三股妖气如点燃的熊熊火焰。
“你们一起上吧。可叹时无英雄，居然以为敢于破坏，敢于说轮流坐庄就是勇敢，就能一呼百应？
“那些真正想要创造一个新时代的人哪里去了。”
胖老儿站在青道士身前，缓缓张开双手，他的背后隐隐有一冷峻雄壮、辉煌磅礴的大门浮现，仿佛是海市蜃楼。
大鹏鸟脸色凝重，“果然是他。曾经守护南天门的第一神将。
“因为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曾离开南天门一步，他的仙气和南天门几乎都融为了一体。他在的时候，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闯过南天门。”
“能动手就不要废话。”胖老儿声如擂鼓。
三大妖怪同时扑向他，他双手并用，同时击出无数掌，犹如一堵高墙将三大妖怪全部撞飞了。
“青道士，虽然这个请求有点无礼，但是如果可以，请你好好教导我这个不成才的臭小子，就是死也要让他死得其所。”
狐狸精流下眼泪，“臭老头，你在说什么，你要找死吗？”
“死得其所，方不负此生。臭小子。”
三大妖怪再次袭来。
“滚，快！”巍峨的南天门仿佛从天宫降临了人间，这坚不可摧的防护，纵百万妖军到来亦不惧。
狐狸精背起青道士化作一道流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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狐狸精问青道士：“他到底是什么人？不要说他是我爹这种答案，这个不用你讲。”
“南天门是凡尘和仙界的唯一入口，不管妖魔鬼怪还是人，要登临仙界就必须通过南天门。
“你爹曾经是南天门第一神将。
“但是南天门也是仙界最接近人间烟火的地方，有一天你爹遇上了你娘，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可名状的事情。”
“我是成年人了。你不用这么隐晦。”
“毕竟是你爹你娘，我不好多说。加之天庭日渐腐朽，你爹有了厌倦之心，决意和你娘厮守，就去天帝处领受了天罚，被剔除仙骨，贬下凡尘为人。
“他的名字被天宫从天地之间抹去，从此只剩下一个外号——死胖子。”
“既然被剔除了仙骨，他不可能像一个神仙那样战斗的。”
“他下凡时保留了一口仙气，当这口仙气耗尽，就会死去。”
狐狸精一抖，这么多年保护他的玉佩就是他爹的最后一口仙气。
“你想回去救他吗？”
“我这次会听他的话。只是我以前总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英雄，但此刻我无比地希望他不要是一个英雄，而是一个长命的窝囊废。”
六道银光如晴天霹雳，变成六把鬼头大刀倒插地上，拦住狐狸精和青道士的去路。
六个青面獠牙鬼出现在大刀之后。狐狸精停住脚步，将青道士放下。
“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可以死得其所了。”狐狸精化出他的兵器，一把紫玉扇子。
“你的武器好妖娆，要不要我把剑借你用。”青道士递过青匕。狐狸精推开他的手，“从今以后，我再不会因为自己是狐狸精而羞愧。”
“花果山牛魔王座下的六大鬼王都出马了，看来不抓到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。你不要做无谓的牺牲，快去把林云、乐风他们救出来。”
狐狸精的紫云扇子一抖，毒气弥漫，六大鬼王纷纷后退，但他们的包围圈始终没有缺口。只要僵持到铁扇仙来到，这种毒雾一扇子就会散尽。
“师伯，我们来了。”一柄黑缨枪突然射入六把鬼头大刀中间，大刀皆被震飞，回到鬼王手中。
黑熊精抖着他的披风，右手夹着驴子，肩上扛着乐风，阔步加入战局。
他斥责青道士，“发生这么大的事，你都不找我帮忙。
“要不是感觉你家的方向突然妖气聚拢，我不放心出来看看，顺便发现他们挂在树上，指不定你死了我都不知道。”
“就你话多。”青道士瞪了他一眼。
黑熊精拔出黑缨枪，枪指六大鬼王，“谁先来。不准搞群殴，不然打死你们。”
青道士来的方向，暗淡的金光突然如晚霞一般洒满天空，然后在风中被彻底吹散，那座若有似乎的南天门终于土崩瓦解了。
狐狸精面如死灰，气血攻心，然后晕了过去。
黑猴子、大鹏鸟和铁扇仙灰头土脸，浑身挂彩地追赶至此，危局一触即发。
青道士突然举手示意投降，“我和你们去花果山，让其他人走，包括这个狐狸精。”
“不可以。你疯了吗？”黑熊精咆哮一声，山峦呼应，仿佛万人咆哮，“我的枪可不答应。”
“我不想看到再有朋友死了。你听话。”
黑猴子知道虽然此刻占据上风，但如果拼个鱼死网破，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。于是他说道：“我答应你。”
乐风拉住青道士，“师伯，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青道士抚摸他的胖脸，“不可以，你乖。”
“不行。我要和你一起。”
“啪。”青道士一巴掌把他扇晕了。驴子见状，惊地咽了咽口水，“我不跟你去，不要打我。我会好好照顾他的。”
青道士走向黑猴子，“让他们先走，然后我跟你们上路。”
“等等！”黑熊精怒吼第二声，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“不可以。”
黑熊精化为一股黑旋风，黑猴子等人警惕起来，但黑风只是缠住青道士，变作她的披风。
披风上露出两只眼睛，“我在这南疆陪了你五百年。现在打死我，我都要与你同去。”
青道士无奈一笑，“既然如此。你就和我结伴而行吧，黄泉路上有你念经也超度得快点。”
于是驴子三步一回头，驮着乐风和狐狸精慢慢走远，一行人渐渐消失在青道士的视线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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