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人笔谈Ⅰ:恶人
1
众生皆是菩提果
恶人自有恶人磨
2
大火星划过刚刚擦黑的天空。
七月的余热被沙沙作响的树叶覆盖,蒸腾的大地终于消停。
三天。青道士去收服猪妖已经三天未归,没有音讯。
驴用后腿直立,解放双手劳动,像个滑稽的人,或者说猴子。它让乐风把最后一块木板递给它,只要嵌入这块木板,此前被猪群挤破的墙壁就修好了。
“小鬼。你发什么呆。快把木板给我。”
乐风反应迟钝,良久才说了一句:“有鬼?”
鬼?驴走过来疑惑地拿起木板。
“驴子。有人在喊有鬼。你听是不是?”
驴右眼突然一跳:“真晦气。小朋友不要乱说话。哪里有人在喊?”
不对。它的两个长耳朵比脑袋机警,即刻本能地竖了起来,真的有人在惊叫。
有鬼。声音近在咫尺。
窸窸窣窣、窸窸窣窣,有人在林子里狂奔,突然一个身影窜出在他们跟前。
“救命啊!有鬼!”是一个惊慌疲劳的男子,餐风露宿和担心受怕让他面黄肌瘦得就像个鬼。他发现眼前有一栋小木楼,还有一个孩子,就近前来求教。但他最初看漏了驴,现在他看清楚了,一头直立的驴,两个前蹄捧着一块木板,讶异地盯着他,就像一个不苟言笑的木匠。
妖怪啊!他扭头要跑,想到来处有鬼,再回头,又看到驴。他惊前惧后,反复几次,突然喷出一口血,昏厥倒地。
“驴子,你看到了吗?”
“嗯,看到了,他晕过去了。”
“不是。我是问你有看到鬼吗?”
“没有。但我好像闻到了,她的体香正在弥漫。”
这是一个诡异的夜晚。驴发现了,乐风也发现了,蝉没有叫,青蛙也没有求偶,八卦的猫头鹰?它居然不敢睁开眼睛。
“快点。躲起来!”驴撒腿就跑进屋里,并急忙从屋里把最后的木板嵌紧,如临大敌。
“那外面的这个人怎么办。”
“你把他拉进来,我要锁门了。一、二、三!”
砰。
3
世界静悄悄的。一根针叮一声掉在地上都可以听见。
叮、叮、叮。但木屋里没有针。
“什么声音?”驴有些惊惶:“哪里来的针?是我幻听吗?”
“我觉得像是有人在磨牙,牙齿细细的,尖尖的,就像一把锯子。”
驴更慌了,它觉得这把锯子似乎悬在脖子上,平日还有些月光透过木板的缝隙洒进来,但今日伸手不见五指,似乎有一块黑布把小木楼严严实实罩住了。
一点火光,像一颗急不可耐的豆子,哔哔啵啵地跳了起来。
乐风点起了一盏灯。
微弱的火光照亮木屋的一角和那个昏倒的男子,他的脸色很苍白,还有一些细细的伤痕,有的是树枝钩花的,有的却像是爪子划破的。
密密麻麻的叮叮之音绕梁不散,但屋子里什么都没有。
“驴子,你怕鬼?”
驴捂住耳朵:“废话,你不怕?”
“我怕啊。可是你是老妖怪了,为什么要怕鬼?”
“因为我没见过鬼,从来都没有。我害怕未知的事物。听说鬼虚无缥缈,喜欢将人吓得肝胆俱裂。我心脏不好,禁不起吓。”
油灯忽黄忽绿地舞动,不时有几缕焦黑的腥烟飘出,连应当扑火的飞虫都背道而驰。
乐风捏住鼻子:“为什么你的灯油这么臭?”
驴也捏住鼻子:“所以我一直都不点灯。”
“你到底拿什么当灯油了,怎么是膏状的?”
“啊哈哈,听说动物粪便也可以点灯。为了开源节流……”
“你好恶心。那师伯给你买灯油的钱呢?”
“夏存冬粮,防患未然。我把所有的钱都换成粮食了。”
“粮食呢?”
驴低沉不语一会,突然放声大哭:“粮食都被那群猪抢走吃光了!”
乐风却不安慰它,反而捂住它的嘴:“你听。”
呵呵、呵呵、呵呵呵。屋外有一个女人的笑声,在百转千回。
她与他们就隔着一堵木墙。
两人的心脏扑通、扑通猛跳。
4
几炷香的时间很漫长。
驴蹲在灯下哆嗦。
“她笑了这么久不累吗?”
乐风抱着驴的后腿哆嗦:“你知道吗。我师父说过,遇见哭泣的鬼并不可怕,因为可怜之人往往还有怜悯之心,不至于夺你性命。可是,遇见笑个不停的鬼就很危险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驴吓得把长耳朵折成了卷耳朵。
“因为我师父说只有傻子和疯子才笑个不停,跟这种人杠上,很难沟通。只能抽它,把它抽哭了,它才服你!”
“那你要抽她吗?我可以帮你开门,然后明天给你收尸!”
“我还是个孩子,我的日子还长。叔,要不你出去吧。”
笑声停了,戛然而止,但是尖指甲抠门的声音骤然而起。
驴的两个蹄子按住心脏,似乎有点喘不过气了:“天啊。她如果有能耐,就不能穿墙进来给我们一个痛快吗?非得这样折磨我们和折磨自己。我们这房子用的木料都是陈年老木。她的指甲得多疼啊。”
咚咚、咚咚、咚。小木楼轻轻摇晃了起来,好像一头牛在顶门。
乐风两脚一软:“惨了。你个乌鸦嘴,她真的要破门而入给我们个痛快了。”
“能怪我吗。你好歹是个小道士,就没有学过驱鬼降魔的法术?”
乐风想了好久,可是他师父以前都是教他算账、追债和拉生意,哪里正儿八经教过他本事。
小木楼晃得越来越厉害,驴有点按捺不住了:“再让她这样撞下去,不是她头破血流,就是我们的房子被连根拔起了,你快点随便念个咒画个符试试罢了!”
“有了!”乐风站了起来:“我想起一个符可能有用,但是画符需要朱砂,这里没有朱砂。”
“那就找点代替品。对了,血也是纯阳之物。你把手指剁下来,用血,快,用血!”
“不行。失血会头晕,头晕就画不出符了!”
“那用他的血,反正都是他害的!”驴的蹄子踹向晕倒的男人。
“不行,要用童子血。他身体如此虚弱,肯定不是童子。你来吧。”
“你又知道我是童子!”驴咆哮。
“因为我师父教过我怎么辨认童子。”
“怎么辨认?”
“一是丑、二是嘴臭、三是须发旺盛。这样的人往往没人喜欢,孤独终老。”
驴喷出一口老血。
5
乐风在四壁上画满符咒,但是鬼撞门没有停止。
鬼还在笑。他们觉得屋外肯定是个傻鬼,一边拿头撞门一边笑。
驴恼火地盯着他,乐风也一脸错愕:“怎么不行呢?难道你是条淫虫?”
驴的头顶着他的头,四目相对怒道:“我守身如玉五百年,岂容非议!”
“等等。”乐风恍然大悟:“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笑我们了。”
为什么?驴亟不可待。
乐风端详满墙的符咒:“可能画成安胎符了。难怪不行!我们再来。”
什么!驴还没来得及反对,乐风手里的小刀已经再次无情地划过它的屁股。“啊,疼啊!”
“你这次画的是什么符?如果还不行,我就把你丢出去喂那个女鬼。”
乐风如同一只壁虎,攀着墙壁继续鬼画符:“应该没问题。这次是送子符没错!”。
送子!驴顿觉得屁股上的十字型伤口和女鬼一起在嘲笑他。它悲愤交加,晕眩倒地。但它马上又挣扎起来,它要去开门让女鬼进来,它要和乐风同归于尽。
它的蹄子都勾到门栓了,忽然墙壁上的符咒大放红光。
“哎呀。我的肚子啊。”
屋外的女鬼惨叫一声,捧腹化作一幕红烟逃遁,世界太平了。
“你确定你画的是送子符?”驴不可置信地望着乐风。
“我师父说过,再暴烈的女子也有温柔的母性。所以我想如果送给那女鬼几个孩子,或许化解她的怨恨,让她做一个好鬼。”
其实乐风也没有把握,他的手和耳朵轻轻贴在门上。
直到蝉放纵歌声,猫头鹰恬不知耻地在树头向他们邀功,一群青蛙和蛤蟆隔着门对他趋之若鹜,都在求安胎符给还没有孵化的小蝌蚪时,他才确定女鬼走了。
他把门推开,玉白的天光铺进屋里,驴把男子捆了起来,再用草团子塞住他的嘴,然后开始整理草垛准备睡觉。
6
翌日,红日高升。
被捆绑的男子像蠕虫一样四处挪动,惊起了酣睡的乐风和驴子。
乐风有些同情他:“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这样对他。他也是受害人。”
“嗯。我们应该把他吊起来,这样他就不会吵到我们了。”
“也许他是好人呢。”
“小鬼。我吃盐比你吃米多。此人定非良善。”
“对。你就是盐吃多了肾才不好,以后还是少吃点吧。”
乐风扶男子坐好,从他嘴里把草团子掏出来:“你是什么人?你要是好人,我们就给你松开。”
男子不说话,鄙夷地扫视他们。
乐风又问:“你怎么不说话?”
“假惺惺。我是举孝廉入仕的朝廷官员,怎么不是好人。如今不幸落入你们这些妖人手中,要杀要剐悉听尊便,但不要妄想我会开口求饶。”
“孝廉?什么东西。”乐风望着驴。
驴摇摇头:“大概是汉土的后备官吧。”
乐风宽慰他:“莫怕。我们既然救你,就不会伤害你。只是你总得告诉我们事情原委吧?”
哼。孝廉男子横眉冷对,视死如归。
呸呸!驴直立起来,把口水吐在蹄子上,戳了戳男子的脑门。
“妖怪。拿开你的脏脚。你干什么!”男子斥责道。
“我有一个法术,吃掉谁的脑髓就可以知道谁的心事,所以我准备在你天灵盖上打个洞,也不劳烦你废话了。”
男子顿觉一条条脑筋抽动着要逃离他的脑袋,汗水瞬间打湿了他的睫毛。
“说吗?”
“哼!说就说,不用威胁我,我不怕。”
驴对乐风隐隐一笑:“看到了吗,恶人还需恶人磨。”
7
这个男人姓王名坝,小城小户普通人家,由寡母抚养成人,及成人后至孝至恭,曾为寡母寒天卧冰求鱼,盛暑露体喂蚊,城中人人称道,后来天听眷顾,以孝廉赐官籍,命他入京城就职。他欣然携母上任,岂知行至半途便爆发了赤眉之祸,汉家天下大乱,入长安的道路被逃亡之人壅塞,光耀门楣化作一摊泡沫。他唯有携母向南逃难。
“所以呢。你的母亲去哪里了?”乐风问王坝。
王坝先是咬牙切齿,似乎在强忍悲痛,然后又仰面流泪,痛不欲生道:“死了。被女鬼害死了。都怪我。可怜我的老母亲,为什么不让我替她去死。”
驴看他像个戏子,也假惺惺安慰道:“不要伤心,女鬼这般凶恶,想来你不久将来也难逃一死,不要着急。”
他狠狠盯了驴一眼:“天子式微,贼人当道,连你们这些妖魔鬼怪也纷纷出来祸害良人。天下危矣。”
“我只想知道那个鬼的来历。”驴用蹄尖推了推他的鼻子:“你废话再这么多,我就把你两个鼻孔戳成一个。”
王坝只能接着说。他们当时路过一个黄昏的野树林,树叶败落,秃枝如指,群木就像垂死挣扎的手,从黄土里伸出来要抓住天空的云朵。
王坝背上的母亲因为疾病已经混混沌沌多日,突然在那时激灵过来,用龟裂的嘴唇贴着他的脸说道:“儿啊,此地不详,你要多加小心啊。”话音方落不久,斜阳被乌云遮蔽,凉飕飕的风突然停止,浓稠的雾气从黑暗来临的方向缓缓涌来,归巢的群鸦炸窝飞窜。逃难的人群被异象迷惑,突然停下脚步,四下张皇,不知道谁喊了一声:“有鬼!”
仿佛就是这恐惧的一声招来厄运,原本结伴而行的人们突然不顾一切、不明就里地各自逃命。王坝背着母亲逃窜,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跑。人群渐渐被浓雾和夜色遮蔽视线,首尾不顾,到处听闻惨叫之声和嗅到血腥之臭,却什么都看不到。偌大的逃难队伍究竟是化整为零,还是消亡殆尽,谁又知道呢。
最后王坝和另外六七个男人躲进一间荒废的小庙。庙里充斥久无人烟的陈腐之气,但墙瓦牢靠,门户齐全,有些遮风避雨、防贼防盗的用处。庙里神案上有一尊泥塑神像,时间使得祂褪去了颜色,模糊了面目,就像没有烤制的泥胚。但是汉土素推人老为尊,物旧为贵,反而觉得饱经沧桑的泥塑更值得信任。于是众人参拜过泥塑,求个心里平安,便掩门闭户,准备共渡长夜。
同行的几个男子原先并不认识,只听他们言谈粗鄙,倒也投机,很快便倚墙交谈,推心置腹。
“他娘的,到底有鬼没鬼。这么多人莫名其妙就跑散了。”
“就是,我从一个病秧子那里抢来的婆娘也被冲散了,如今只怕被别人拐去快活了。”
“你那还是别人的婆娘。我的女儿才十二三岁,我本指望将她卖给户好人家,她有好归宿,我也能得笔本钱。如今都不知道哪里去了。”
“呵呵。谁让你们跑那么快,好像真的有鬼在后面追一样。”
他们又来问靠着墙角的王家母子是什么人?王坝坦诚相待,告诉他们自己是个举孝廉的官员,又对他们一番谆谆善诱,让他们要爱护妻女,以后不能只顾自己逃命。几个男子听他是朝廷官员,又携着老母,以为他会有金银细软,心里暗暗生了歹念,但嘴上却不明说,只彼此交换了眼色,等着有人挑头作恶。
王坝的老母亲此时再次醒来,王坝去搀扶她,她借机悄悄说道:“儿啊。为娘已经半截入土,能够听闻鬼神之音。你们没有察觉,我却听到在屋外有白毛女鬼在推门,而屋里几男子身上有隐约的血光,必然是背着不少人命,我们是前有狼后有虎啊。如今坦白自己是朝廷命官,他们定以为我们有钱财,不消片刻必会杀了我们取利的。”
王坝性情耿直,不曾想到江湖险恶,再看几个男子,便觉得他们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。
老太太又和他说:“这庙里的泥塑神像有神灵庇佑,所以白毛女鬼不能闯入,但神灵只能驱鬼不能赶人。你听为娘的话,万一他们图谋不轨,你便抱着神像躲进案桌底下。如此一来,让女鬼入屋,我们或许会有一线生机。”
“娘亲,可是我躲入案桌,您怎么办呢?”
老太太摇摇头:“我早就活够了。你千万不要妇人之仁。”
娘!王坝心存侥幸地期盼几个男子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,但他们已经商量完毕,纷纷站起来摩拳擦掌逼近王坝母子。
只听他们理直气壮道:“我们都是穷苦人,而大老爷是富贵人,父母官,希望大老爷赏几个钱,接下来的路我们必定上好好伺候大老爷和老太太。”
老太太推推王坝以作示意,然后不慌不忙说道:“各位好汉客气。钱财都藏在老太婆身上,这些身外之物,诸位如果需要尽管拿去便是。”
可惜王坝心慌意乱、狗急跳墙,纵身猛扑向神像,哐啷一声,将神像和案桌一并撞破了,自己还被破碎的泥塑硌得在地上直打滚。
老太太长叹一声:“儿啊。你怎这般愚鲁,焉能有活路啊。”
几个莽汉正要收拾这对母子,突然门栓掉在地上了,门被缓缓推开,他们壮胆回望,一双女人的手映入眼帘,纤细柔弱,平凡无奇,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,就是这双手只有八根手指。众人感到莫名的寒意从足心钻入直达腑脏,纷纷哆嗦起来。
白毛女鬼进来了。
8
乐风听得有点害怕:“要不就让他走吧,他是好人也好,坏人也罢,都和我们没关系。”
驴往嘴里塞了两把干草,故作镇定地咀嚼起来:“不急。你接着说。”
王坝冷笑两声:“你们这是逼我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。有什么好说的,那个女鬼没杀死我,其他人,连我的母亲都被杀死了!”
“怎么杀的。怎么就没杀你。”驴又往嘴里塞了几把干草,用力嚼。
“说了你莫怕才好。她是一个有朝天鼻的女鬼,只要她用贴着金粉的鼻孔对着谁吸一口气,谁就会被抽干精气死掉。”
啊!驴惨叫了一声。
“怎么了。你被吸精气了吗?”乐风紧张地问。
“呸。”驴吐出一口血和很多草沫沫:“我嚼到自己舌头了。”
驴问:“难道就你没被吸了精气?”
男子摇头,似有难言之隐。
说。驴踢他。
“说来惭愧。女鬼吸我精气之时,我因恐惧导致腹气上涌,打了一个油腻的嗝,她措不及防将油嗝吸入体内便扶墙呕吐。我就乘机跑了。后来她便一直追赶我,向我索命。”
驴把舌头伸出来晾着:“你吃什么东西了,打个嗝把鬼都熏吐了。”
“那日有人杀了驮行李的驴。我吃了很多驴下水。可能没煮透,就臭得很。”
驴斜眼看了看王坝,狠狠给了他一脚:“让你吃驴,让你变相骂我,就你聪明是不?如此说来,一切祸事都是从你而起,冲你而来。”
王坝点点头。
“那你滚吧。越远越好。”驴给他松了绑,踹得他连滚带爬。
“这样就没事了吧。”驴喃喃自语。
“驴子,你快出来看一下。门上有字。”
驴一看,血红大字“不婚而孕之仇,誓不罢休”。
它用两个蹄子捧住自己的头,只觉得天旋地转。
“怎么办?”
“什么怎么办。你不说她当了母亲就会变成好鬼吗?”
“呃……送子符只能当引子,让她肚子鼓起来几天,不是真怀孕。如果没有人和她成亲洞房,过几日肚子就消了。”
“让鬼成亲洞房,也亏你想得出来。”
“要不我们今晚和她好好谈谈,没准她不介意你是一头驴。”
“滚。我介意她不是驴。呸,不是鳖。”
“天啊。师伯不知道去哪里了,林云师兄和山神叔叔又去找师伯去了。可如何是好啊?”
“废话。这个时候肯定是脚底抹油三十六计走为上了。”
乐风看着在风中飞舞的柳树,说道:“这样太有辱师门吧。”
“你爱走不走。我只答应过他们带孩子,没说过负责捉妖拿鬼。”
驴进屋背上褡裢,朝着乌江方向扬长而去。
9
驴蹄似踏雪寻梅般悠游。
它在等乐风追来,但是乐风一直没来。
驴在站乌江边,看着水里的倒影,最近青道士太忙了,都没有空帮它修剪毛发,长长的鬃毛盖住它的身体,就像水里的藻类。
它疑惑了,它到底是一头驴还是一只鳖,它应不应该自己躲到乌江里。小贼猫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,会死吗?它好烦恼。
一只虾游过去,抬头看了它一眼,一只螃蟹爬过去,也抬头看了它一眼,它们一前一后对视而笑。
“我今天看到骡子了。好丑的骡子。”
“它头发好长。听说骡子是马和驴偷情所生,不男不女,不能生育。”
“看来果然如此,哈哈。”
驴把头扎进水里,吼道:“放肆,你们这些小虾小蟹,老子可是乌江五百年修炼的鳖大王,如今上了岸,也是一头像龙马的驴子。岂容你们轻议!”
小虾小蟹迅疾地游开。
“天啊,他听懂我们说话了,它说它是鳖精。”
“它说它是龙马。”
“哈哈。它肯定是胆小的绿毛龟,修炼没练好变成骡子了。”
你们才胆小!驴子恼羞成怒地扭头返程:“真是见鬼了,现在的小水产真是没家教。老子才不回水里和你们这群智障一起玩。”
而此时,乐风正在爬树,他爬到柳树上,小心翼翼地撕下几条柳叶,再用柳叶编出了一根细细的鞭子。“师父,我现在借你几根头发用来打鬼。你要快点长大变成人哈,不然我被人欺负了也没人帮我。”
他清楚,柳条在师父手里能打鬼,在他手里只能壮胆。但此刻他平静得就像沉寂的远山。他想起有一次和师父去一户富商家里捉鬼。
闹事的是个艳鬼,她自诩风华绝代,将富商的独子迷得神魂颠倒,整天一哭二闹三上吊,要和女鬼殉情。师父开价十金,可是富商表示家中窘迫只能支付五金。
师父说明码标价,十金他来抓鬼,五金他的徒弟来抓鬼,他抓鬼只消片刻,徒弟抓鬼却需要数日,但都药到病除。富商心里盘算,小徒弟又白又胖,跑都跑不动,肯定捉不到鬼,而魏仙人让他二选一不过是逼他多掏钱罢了。可是如果他选择小徒弟,而小徒弟捉鬼不力或者反被鬼祸害时,魏仙人总不会砸自己招牌或者见死不救吧,于是他果断掏出五金,并为省下五金沾沾自喜。他不知道,没有人算计得过魏道士的。
魏道士也不和他计较,让富商先上两桌好菜,鸡鸭鹅、鱼虾蟹都要有,热碟冷碟各半,还要两个丫鬟伺候。待到酒足饭饱,一边抠脚丫子,一边把乐风叫到身旁耳语几句,然后就开始打盹了。
“师父,我怕。”乐风拽着他的袍袖。
“别怕。她如果敢伤害你,你就吐她口水,你服过仙桃,又是童子,唾沫中有纯阳之火,鬼魅被喷到就好比你被人用香烛烫到一样。可疼了。”
乐风泪眼汪汪:“可是师父,香烛烫又不要命,万一她不怕烫呢?”
“放心啦。喜欢滴蜡的始终是少数。这些艳鬼为师见多了,自以为颠倒众生,脏得要命还要假装有洁癖,不怕烫也要躲着你的口水。你安心上路吧。”
师父。乐风只能不情不愿按他的吩咐拉了一条红绳,悄悄摸进富商独子的床底。等待入夜之后,艳鬼白衣红裙飘然而至,陪公子念了几卷之乎者也和天地玄黄,便要携公子上床云雨。
二人不知黄雀在后,刚卧床蹬掉鞋子,乐风突然把一根红绳将二人的脚踝分别套住,然后滚落地下躲到门口,着实将二人惊吓了一番。
“该死!什么鼠辈作祟!”艳鬼发现脚踝被一根红绳系住,手扯不断,嘴咬不断,心里已经暗道不好,脸上还要强作泰然。
富商公子双目凹陷,病病殃殃,一副纵欲过度之相:“你这小童,是谁招来的奴役,怎么敢随意闯入我的房间。小心我家法伺候,阉割掉你。”
乐风彬彬有礼道:“少爷莫急,小的不是家仆,是东南道观魏道士的徒弟。我奉师父之命来为二位解燃眉之急。”
“又是道士。”富商公子怒斥道:“我不需要人帮忙,我与她在一起快乐似神仙。我们海枯石烂、矢志不渝。即便赴黄泉了,也是比翼鸟,连理枝。”
艳鬼挽着她的爱郎,一脸柔情似水:“小朋友,你不懂男欢女爱,莫要妨碍我们。快快剪去这碍事的红绳。否则我就不客气了。”
“对对。你个小讨厌鬼,不要妨碍我们鱼水之乐。快剪去红绳。”
“公子有所不知。”乐风回避艳鬼恶狠狠的眼神,继续说道:“此乃月老绳,能千里姻缘一线牵,被系上的两人永结同心、生死不离。也就是说来日公子哪怕精尽人亡,你的魂魄也可以和这位小姐绑在一起,形影相随、难舍难分。”
“小道长,此话当真?”
“我们师徒收钱办事,绝不含糊。”
富商公子大喜,连连答谢。艳鬼却勃然大怒,要来抓乐风。
乐风撒腿就跑:“我师父还让我告诉你,这是他施了法术的红绳,专治情场骗子。解开法术只有一个方法,就是让这家公子自己动手扯断红绳。否则,他就是死了变鬼都不会离开你半步,你们将相亲相爱到地府毁灭,无人可以拆散。”
艳鬼要追,富商公子却火急火燎地一把将她抱住滚到床上,开始扒她的裙子。女鬼无奈,现出了原形。
乐风边跑边听到房内传来男人的惊叫,然后是哭泣,然后是女子在摔东西,最后又听到男人的惊叫。而他师父还在饭厅打瞌睡。
“师父师父。”乐风拼命摇他:“我听见这家公子在拼命嚎叫,他会不会惨遭女鬼的毒手。”
魏道士睁开眼,慢慢打了个酒嗝:“你向后看看就知道他为什么叫了。”
衣衫不整的骷髅女鬼就在身后,黑洞洞的眼眶中有蛆虫探头盯着他。
乐风晕倒了。
等到他醒来的时候,已经回到道观的床上。师父买了肉包子在院子大快朵颐,他走了出来,清晨的阳光让他有点晕眩。
“师父?”
“啊。怎么不多睡会。我买的包子只够自己吃喔。”
乐风想起昨晚的艳鬼和蛆虫,摇摇头:“我吃不下。”
“甚好。”魏道士把一个肉包子囫囵吞下,抹抹嘴角的油:“有事吗?”
“我想知道那个艳鬼最后怎么样了?”
“她走了。”
“为什么?她怎么善罢甘休了?”
“为什么不走?艳鬼其实不爱男人,她爱的是自己魅惑众生,倾国倾城时的虚荣,所以她会孜孜不倦地勾引世间男儿拜倒在她石榴裙下。我们将富商的公子用红绳和她绑在一起,使他们命运相连,那小子就赖上她了,死后也要变成色鬼纠缠她。你说,她再貌美如花、娇羞动人,也不可能带着一个拖油瓶去诱惑其他男子吧。所以她必须想法设法让富家公子对她死心,放她翩然离去。”
“可是那个公子不是口口声声说与她生死相随吗,怎么就愿意扯断红绳呢?”
“世人肤浅,谁不爱美憎丑呢。艳鬼在他面前露出初死的容貌时,他还能勉为其难说钟情她身材曼妙,可以蒙住脸继续作恩爱夫妻。等到艳鬼露出下葬百日后腐烂的皮相,他就屁滚尿流,从此断了对她的念想。”
“师父,我还有一问,为什么你不直接收服艳鬼呢?”
“呃。这么说吧,傻徒弟,世间万物,包括仙魔妖鬼都有生存的权利,我们不能随意剥夺。艳鬼的人生目标虽然比较低俗淫秽,但是梦想没有高低贵贱,不能轻蔑,况且男女之间,你情我愿的事,修道之人更不好插手。”
“师父。其实,你就是因为人家少给了五金吧。”
“呵呵。”魏道士一脚把乐风踹倒,接着吃他的包子。
10
乐风把和魏道士几次捉鬼的经历仔细回忆一遍。
乐风发现自己的本事就是得天独厚的好运气和帮师父吐口水。
他信心倍增,马上摘了些果子准备今夜果腹生津。
来了。来了。猫头鹰在树上放哨。
乐风看看天,太阳还没下山,猫头鹰看客式的莫名兴奋感染了他,他似乎有信心大干一场。
他入屋关门,肆意挥舞柳条,屋里光影交纵,尘埃和飞絮飘飘。
“开门。是我。”乐风听到驴子的声音。
“谁?”
“驴子。”
“你骗人,你以为假装成驴子我就会开门吗。”
“我真是驴。不信你过来透过门缝看看。”
“不行,你贴在门缝上,我吐口水试试,你不怕就是驴子,怕就是鬼。”
“那我走了,我不管你了。”
“再见,蠢鬼!”
乐风和屋外的人斗着嘴,居然没有发现天开始变黑,屋里没有点灯。
呲、呲、呲。木墙上传来指甲划过的声音,乐风警醒地闭嘴倾听。有人在靠近他的背后,这个人应该赤着脚,脚上也有很长的指甲,很锋利,锋利到脚踩在干草上时,草都被切断了。
他不敢回头,他担心指甲会划破他的喉管。
他带着哭腔,向屋外求助:“你真的是驴吗?”
“他真的是驴。因为我不在外面。”一个陌生的女子开口说话,是一把娇滴滴的能让男人神魂颠倒的声音,但乐风觉得一声一声都是催命符。“你快出来,我们一起跑。”驴子在屋外呐喊。
不能坐以待毙,要和驴子会合,死都要一起死。他下定决心,猛地咬破舌尖,回过头,连血带唾沫向后喷去,同时拉开门栓冲出屋外,所有动作在电光火石间一气呵成。
“驴子。快救我!”
他张开手要去抱驴的脖子,但是驴子阴阴一笑,如同蜃景那样看得见摸不着,一会就消失了。
傻了吧。傻了吧。猫头鹰在树上叫。
一股湿热的风迎面扑来,乐风百骸俱软,仿佛在笼屉里蒸了几个时辰一般,再也站不稳了。
“呵呵。你总算出来了。”
一个高大的女子,眉目俊雅,鼻子挺拔,鼻尖装饰的金粉明亮照人。她缓缓从东边的林子里走出来,身披着一张垂地的白毛袍子,但是袍子脏兮兮的,显得风尘仆仆。
她没有靠近小木楼,似乎在忌惮什么:“小朋友。你家里人呢?”
“我家没有人了,唯一的一头驴也跑了。”
“哦?没有猫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谁把我肚子搞大了!”女子拨开袍子,圆鼓鼓的腰腹好像怀胎七月。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说谎的孩子会被月娘娘拔掉舌头哦。”
乐风紧张地抬头,发现月亮已经挂在天边,他想捂住自己的嘴巴,但双手乏力,不听使唤。
“既然你这么不老实,就让月娘娘拔掉你的舌头吧。”
女子瘆人地笑了一声,乐风的后背就凭空生出一双冰凉的手掐住他的腮帮子,一点一点箍紧,要把他的下巴拔下来。
傻子。傻子。怎么自己掐自己?猫头鹰扇动翅膀大声喊了起来。
白毛女鬼不禁打了个寒颤,乐风突然发现是自己用手掐着自己,如此一来,白毛女鬼的法术就破了。
“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
白毛女鬼亲自从长袍中伸出手来,慢慢走向乐风。
11
白毛女鬼走得很慢,因为突然嗅到猫的味道,她再次环顾周围,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,这让她不安。
“原来你不是鬼。”
乐风感到女鬼的身高异常惊人,她的阴影笼罩住了他,让他不敢逃离。但距离的缩短,让他发现了女鬼的秘密,猫的眼睛总是很敏锐。
“你是妖怪,你有影子,还有尾巴!”
白毛女鬼一怔,发现白袍之外露出了一截指头粗的尾巴。
她也不再隐瞒:“可是我能够让你变成鬼哦。”
几只青蛙偷偷衔住乐风的衣服,奈何他最近又胖了不少,青蛙们根本无法拖动他。
“女骗子!不是鬼,那我怕你做什么?”林中传来一声怒吼!
一头黑色的庞然大物挟移山填海之势闪出,女鬼看到一头江海巨鳖在空中飞翔,刚要感慨不可思议时就被砸到了。
她惨叫了一声,但是江鳖的身下什么都没有。
“跑了吗?”
“不可能。我的真身重达千斤,她跑不了。”
“那去哪里了?”乐风低头一看。
江鳖的腋下钻出一只白毛小老鼠,前肢护着肚子,后肢扒拉着要跑。乐风伸出一只脚踩住它的尾巴,本能喵地叫了一声,吓得老鼠倒地装死。
乐风恍然大悟:“原来不是女鬼。是只老鼠精。”
“没想到你这只猫还被老鼠给耍了。”
“驴子你太坏了。你刚才躲在林子里,看到我都要被掐死了,也不出来救我。”
“要知道她是妖怪我早就出来了。再说,没我在林子里给他们撑腰,猫头鹰那个怂货敢叫吗?青蛙敢出来拉你吗?”
“好像也是。”
“那就别说了。想办法把我弄进屋吧,没有青道士我没办法变成一头驴。”
“你这么大块头,只能拆一堵墙了。”
“天啊。我才修好的房子!”
12
老鼠被吊在树枝,树枝下生一堆火。
驴恐吓她:“你不是要向我们解释吗?说吧,说完我们再烤了你吃。”
白毛老鼠眼珠成串:“我一直心神不宁,原来真的撞到猫口里了。”
“我从来都不吃老鼠。我祖上是宫廷贵猫,不吃脏东西。”
“真的吗?”
“可是我从来没想过吃你,你却要杀我。”
老鼠一撇嘴,像个受气的小妇人:“我本来是要杀那龌龊男人。谁知道被你们搞大肚子,这才被怒火冲昏头脑,招惹你们这些恶棍。”
“搞大了你肚子?”树上的猫头鹰来了精神,看看乐风,又看看鳖。
“谁干的?都不可能啊?体型不对。”他最后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。
白毛老鼠含泪对鳖说:“孩子他爹,你就真的忍心杀死我们母子吗?你就不怕雷公敲锤吗?”
“呸。谁是孩子他爹。”鳖都要抓狂了。
乐风出来圆场:“老鼠精,你别担心,送子符只有几日的效力,如果没有人与你同房,几日后自然消弭。你现在只需将前因后果道来,我们觉得有理就放了你。”
老鼠精妩媚地看着鳖:“其实,其实我也不介意真的有孩子的。”
鳖冷冷看她一眼,又添几根柴,把火烧得更旺了。
老鼠吓得泪嗒嗒地开始诉苦。
她本是东土一普通人家的老鼠。那户人家虽孤儿寡母,但素有母慈子孝的美名,所以常有宗亲四邻接济,家中粉面未曾有见底之时,她流连厨房饱食终日,对主人家感恩戴德。曾有一日,她在厨房的铁锅里酣睡,被家中儿子发现,正欲除了它,幸得老太太仁慈,见她通体雪白,不似其他鼠类那般招人憎恶,便放她一条生路。她更是感激老太太的恩德。
后来老太太的儿子因品德高尚,举孝廉为官,遂携母亲赴任。她道行虽浅,但知道世道艰难、人心不古,便偷偷尾随老太太上路,想着总有尽些绵薄之力的时候。
王家母子到底是命里福薄,行至半途就发现前方已被赤眉叛军攻陷,他欲携老母返乡,又听闻家乡被叛军占领,一时进退失据,只能随难民向南逃亡。
那一夜正是月黑风高,王家母子与一众难民三五十人,挤进了一间荒山野庙。白毛老鼠本躲在老太太的行囊之中小憩,忽然闻得馥郁的血腥气,急忙爬出包裹一探究竟。她发现这伙难民中有几人面孔生疏,臂膀强健,浑身散发着因长期杀生凝聚的戾气,便料定这是一伙杀人越货的悍匪或者逃兵。动乱的年月里,兵是匪,匪也是匪,只有人不是人。兵匪乔装打扮,然后把难民引入绝境,里应外合谋财害命,是最常见不过的事了。
白毛老鼠正琢磨如何救王家母子脱离险境。王坝已经附在老太太耳边说道:“娘亲,恐怕我们的时辰到了。只能来生再做母子了。”
“儿啊,虽然艰辛,但我们相依为命也能度日。为何如此丧气。”
“娘亲你看,将我们引入这小庙的几个汉子一直围坐门前,把住了唯一的出口。我方才和他们攀谈几句,发现他们中气十足,满嘴腥膻,怀里藏有尖刀,根本不像饥寒交迫的难民,倒像是土匪。刚刚他们又支了一人出去,久久未归,想必是将其余匪众引来,好将我们一网打尽。杀了人,取了财。”
“儿啊。你如此聪慧,只要有机会定定能成就大事,断不能命绝于此。为娘活够了。你快跑,不要管为娘这个累赘。”
“娘亲……我也有宏图大志,只是丢下你逃命却是万万不能。”
“不要拘泥小节。你是为娘的心肝,娘可以用命换你的命。”
“娘。那我就对不起你了。待我成就功名,一定为你立下九门牌坊,让我们王家子弟世代传诵。”
老太太点点头,王坝突然将所有包裹都堆在她跟前,捂住肚子说道:“娘亲,儿子腹痛难忍,要外出解手,我们的包裹你千万要照看好,莫丢了钱财。”
老太太明白儿子心里早有打算,他是要转移匪徒的注意力,好借机脱身,于是她大声回答道:“我知道,你快去快回。这里的金银首饰就是我的命,一个都不会少的。”
此语一出,引得众人纷纷侧目。而王坝孑然一身,弯腰捧腹,快步跨出庙门,经过守门的男子时还故意放了一个响屁,就此屎遁了。
王坝一走,不过一盏茶的功夫,十余大刀匪徒呼啸而至,野庙孤民,全做了刀下亡魂。
13
“依你所言,王坝虽然无情无义,但老太太是匪徒所杀,你为什么不去惩治那些匪徒,反而要纠缠她的儿子呢?”乐风不解道。
白毛鼠脸色因为愤怒而微红:“我功力微末,只能施展一些魅惑胆小之徒的迷魂法术,没有其他能耐。那些匪徒胆大妄为,天不怕地不怕,我也曾化身白毛女鬼想吓唬他们,救下老太太,结果白白被砍了几刀,还差点没叫好色者给绑回山寨里侮辱了,实在拿他们没办法。但是老太太的大恩大德我不能不报,所以我得治一治抛弃老太太独活的王坝。”
乐风问她:“你与王坝所言截然不同。我们实在不知道相信谁好。”
白毛鼠乞求道:“我所言句句属实,大家同为妖怪,你们应该相信我。”
鳖用一双绿豆眼注视她:“你们谁真谁假其实与我们无关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。小鬼你想吃她吗?”
乐风摇摇头:“乡下猫才吃老鼠,我吃包子,吃鱼,吃驴肉火烧,就是不吃老鼠。”
鳖让猫头鹰把她放下来:“那个王坝,我们好心救他,但他趁我们夜里睡觉的时候偷了我放在褡裢里的金蛋蛋。你如果能找到他,也为我们好好惩治他的贪婪。”
老鼠叩头谢恩,说道:“多谢两位恩公不杀之恩。都是奴家不好,鬼迷心窍给你们添乱了。只是那王坝逃离已久,我也没有把握找到他。”鳖挪了挪位置,露出一个褡裢,“你进去嗅一嗅,记住这股味道,一定能找到他。”
白毛鼠钻进褡裢,良久之后方出:“恩公,你这金蛋蛋怎么这般臭,差点没熏晕我。那我这就去了。”
“你去吧。只是惩治了王坝之后,你又要到哪里去呢?”乐风问她。
“我不知道,我在东土生活多年,但是现在那里人心败坏,战火蔓延,我不想回去了。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所吧,实在不行,我还能回来找孩子他爹。”说着她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。
“别别别。”江鳖紧张起来:“我听说西天很好,可以不劳而获,还能喝喝灯油提高修为,要不你就去那里吧。天色已晚,快走吧,我们不送了。”
嗯。白毛金鼻鼠和他们挥挥爪子,跑进了远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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